缺了電影的焦慮

第20屆香港亞洲電影節選映作品 《燃冬》 講述在中國吉林省邊境城市延吉，3個各有背景的異鄉人因為一趟旅程而走在一起，彼此的情感被厚雪覆蓋，各自的傷疤等待被揭起。《燃冬》 整個創作源起就是疫情，大疫3年多，2020年是疫情肆虐最嚴重的一年，所有人都被迫留在家；戲院關門，那時正值 《熱帶雨》 的映期，電影無法播放。身為電影導演的陳哲藝生活中缺了電影，有很逼切的存在危機：「在疫下全世界的戲院關門，電影拍攝也停擺，我不確定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拍電影，加上我觀察到大家都習慣居家在串流平台上看影視作品、滑TikTok；戲院重開當然會有觀眾進場，只是不確定有沒有人看我的電影，因為我是很克制的導演，作品都沒有 『灑狗血』 且高潮迭起的大劇情。」

疫情居家期間，多了時間，陳導在網上讀了很多文章，尤其是關於年輕人的，發現他們有一種孤獨，又留意到中國的年輕人心裡有種焦慮，在現今社會中感到不安。他說：「他們有很多迷茫，而這種情緒可能也跟我的存在危機是類似的，我埋下了很深的情感，所以在疫情後要拍一個關於年輕人的故事，捕捉他們當下的狀態。」

後疫情年代，當代年輕人的狀態除了一貫的迷茫與不安，人生觀也有一個重大的移轉，中國的 「躺平」 與西方的 「哥布林模式」 （Goblin Mode） 的瘋傳，相關討論亦甚囂塵上，陳導把這種人生觀放進 《燃冬》裡，引發思考：「我作為80後就是不停工作的那一代人，非常勤奮刻苦；要我躺，我也躺不下去。我不是90後、00後，對他們的想法不完全明白，所以這也算是自我探索，我沒有答案，不想也不認為自己有資格去判斷對錯。」

厚雪下的青春烙印

在 《爸媽不在家》 和 《熱帶雨》 的電影畫面中，不論是角色情緒的調控，還是劇情張弛的控制，均可看到陳導如何力求精準，但這次他卻有另一種思考：如何可以讓自己更自由地創作。他說：「一個更自由的陳哲藝究竟是甚麼模樣的？我在疫情那兩年就一直反復思考這個問題，所以 《燃冬》 這部電影的製作過程，以至風格都拋開了之前熟悉的創作方式，我離開了舒適圈。」

電影是在12月開始拍攝的，陳導和主創團隊說：「拍一部時值隆冬的電影，而且是拍一個真正的冬天，到中國最冷的地方拍，所以我去了一個從來沒去過的大東北，整個過程就是一場冒險；《燃冬》 相較以往作品很寫實的風格，有一種自由奔放的感覺，對我而言是一種放鬆。」

陳導決定要拍冬天的時候，想到了雪景：「我覺得雪有點被浪漫化，很多愛情電影如 《BJ單身日記》 （Bridget Jones's Diary） 到最後就是聖誕節的雪景，拍得很美，日韓劇都是營造出一種浪漫的氛圍。」 陳導不想流於浪漫地拍雪，他還想到了冰。為了瞭解 「冰」 究竟是怎樣一回事，他仔細看冰塊、看到了內裡，看到了本質：「想到冰塊，大家可能會說它是晶瑩剔透、很純淨的，惟若仔細看內裡，其實都是模糊的，有一層層瑕疵的，好比青春不如想像中那麼純潔。」

水結成冰其實需時很短，亦可以很快便融化，「所以是很無常的狀態，我就想把這個感覺擷取下來。因此，這3個背景迥異的人就如結冰與融冰的過程，很快地熱絡起來，然後產生一種很複雜的默契和情感，彼此的關係亦在短時間內結束，但留下了一個回憶，讓他們各自回到生活中可以更有勇氣地跨出另一步，繼續走下去。」 陳哲藝也更有勇氣地把自己拋擲在陌生的雪地，嘗試不同風格，並拍了一套富有詩意的作品，繼續在電影旅途中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