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途上

從前Ed為了讓世界各地的人認識台灣而帶著電音三太子（一種表演次文化）神偶到訪70幾個國家，「在路途中，我發現了很多開發中國家在主流媒體中不常被報導的故事，我希望透過自己的鏡頭以及文字，讓更多人知道這些國家的故事。」在人生有限的時間中，我們總要在眾多想做的事情中作出抉擇，而Ed在眾多國家中選擇了印度，並用365個日與夜，深入了解這片土地，「當初我有想要深度書寫一個國家故事的念頭，印度就是我的首選。印度一直是我所喜愛的國家，地形廣大，東西南北的地區有著不同語言、住著不同民族、一年裡有著不同的文化節慶。我花了一年的時間，到訪了印度眾多省分，幾乎是繞行了印度一圈。」Ed被當地的節慶與宗教所吸引，他在印度旅行的一年裡，以拍攝印度節慶作為主題，走訪各地的節慶活動。

雖然印度教主要的神不多，但在印度神話中，神有著千萬化身，衍生的故事與人物關係眾多又各有名字，不了解當中細節的人只覺得晦澀複雜，Ed分享他剛開始旅行時為此吃足苦頭，「一個重大的節慶，在印度的不同省分，慶祝的方式與月份可能截然不同，有的是默默溫馨慶祝，有的則是大肆狂歡。此外，印度教遵從月亮曆法，部分節慶會在準確的時間（有可能會是在半夜）發生及慶祝，這對於看不懂印度教曆法、分不清節慶名稱、記不全印度教神祇詞彙的我，是很大的挑戰。」在語言不通的陌生國度，為了不錯過重要的節慶時間，Ed向當地人查證自己所得的資訊，盡力在「雞同鴨講」的對話中獲取更多可靠的消息。

在人民中

體驗過印度豐富的節慶與多樣性的宗教，欣賞過北邊的拉達克的廣闊山群、西邊的古加拉特邦、南邊喀拉拉邦的潟湖原始風光，Ed走到人群中，以最直接的方式觀察印度的人文面貌。印度最為人熟知的就是種姓制度，每個階級之間的差距猶如鴻溝，富貴貧賤早在人們出生的那一刻已成定局，且不能透過後天努力而改變身分，就算今生盡力行善，亦只是為來世鋪路；換言之，若身為「低等」階級，等待自己的，只有望不到盡頭的困苦。雖然種姓制度已於1974年在法律上被廢除，但這種運作了幾千年的社會制度又豈能於朝夕間輕易被改變？

很多印度人還是會根據姓氏和職業等方式判斷對方的種姓階級，差別對待仍時常發生， Ed對此有深刻的體驗：「有次我在風景區拍攝時，遇到一個印度家庭，他們邀請我到附近的住家用餐，由於他們的汽車已經載了其他家人，他們請附近的tuk tuk車司機將我載到住家。到了住家之後，我詢問女主人是否可以提供一杯水給在門外的司機，雖然女主人答應了，但她沒有使用桌上閒置的水杯，而是到廚房拿了可隨時拋棄的杯子，放置在門外給司機，沒有直接交給司機。」Ed從這些細節看出，種姓制度依然存在於印度的社會中，但這不代表這種根深蒂固的文化絲毫沒有改變的可能，「接受過教育與否的階層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在教育較為普及的都市，年輕人已更尊重不同的種姓，不會受到過去的文化所拘束綑綁。」

「種姓制度固然是造成印度不平等的主要原因，但其實地球的資源分配不平均，加劇了印度經濟落差嚴重的原因。印度有的省份降雨足夠、物產豐饒，可以靠著農作產生經濟收益，而有的省份則是在沙漠乾旱地帶，又沒有其他的稀缺資源可來以維生，造成了有些省份特別貧窮。」Ed認為這些問題充斥在世界上每個國家的每個角落，資源分配的平等是全世界都要思考的問題，只是印度在此之上還要加上種姓制度的影響，若想改變困局，印度在此議題上道阻且長。

在鏡頭下

每趟旅程總有一件讓自己久久無法忘懷的事情，作為攝影師的好處就是可以用鏡頭精準地留下這些時刻，問及在這一年中拍到過最深刻的照片，Ed認為是他為一名女士拍的人像照片，「我在新德里看見一名女士，她正在知名麵包店的門口乞討，我會注意到她是由於她面上明顯的傷口，我詢問他是否願意讓我拍攝，而我是願意用微薄的費用來表達謝意，沒想到她握著我的手說：『photo ok, money no』，並且開始用她的家鄉語言，跟我述說她的故事，原本我以為她的右眼已經完全失去功能，沒想到在講述她的故事時，還是會從眼孔流出淚水。」這是一名被潑酸攻擊的受害人，在一些女性權益明顯低落的國家，不少女性曾被惡意潑腐蝕液體，印度每年平均有過百件的潑酸攻擊被回報至印度當局，但那些被掩埋的案件、沒有等到正義的來臨就去世的女性遠比我們想像的要多。

「遊歷印度一年的經驗，實在太難用一句話來概括，因為這一年來看過苦痛、貧窮、卑微、爾虞我詐，又或是最單純的美好友誼，正因如此，才發現原來自己能選擇的，比起在煎熬之中的印度人民，是如此之多。」Ed在印度看過真實的風景與人文生活，聆聽著別人用他聽不懂的語言訴說自己的故事，雖然當中有太多困難，但亦因此收穫了一般人無法體會的經歷。

回到題目的「混沌」二字，從印度教而來的宗教節慶、服飾、習俗色彩，形成這個國家的特色，但與之共存的是種姓制度帶來人有尊卑之分，導致嚴重不平等的社會狀態，印度的燦爛與黑暗相生相剋，無法將其分隔，亦無法輕易改變現今局面，混沌故此而生。印度電影《傑伊·比姆》（Jai Bhim）改編自真實故事，講述「賤民」身分的男人被誣陷成小偷，其妻子請來律師為其平反的故事。殘忍的酷刑、邊緣部落的生活、貧富差距強烈的村落，少有地將印度底層階級的生活直接呈現於觀眾面前，這種誠實面對印度黑暗面的勇氣，或許就是改變的開端。

Ed Wu吳建衡

台灣人文/紀實攝影師，曾經帶著一尊20公斤的電音三太子神偶，到了70幾個國家拍攝影片以推廣台灣，及後將其經歷撰寫成書並出版。其攝影作品曾獲得FIPA、MPA、IPA、SWPA等國際攝影獎項，同時也是SONY、CANON、SAMSUNG、ASUS合作攝影師，現於台灣旅行社擔任規劃客制旅遊行程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