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素人？

《海鷗來過的房間》 的拍攝方法相當具有實驗性質，劇本基本上只有框架，實質內容時刻在變，同時導演與演員討論，集體地創作，所以演員在角色的創造上有更大的發揮空間；雖然孔導稱這 「仍是非常 『作者的』，首先我選擇了用這種方式創作，其次是由我去選取和剪接片段，所以只是把編劇的工作後置了，令他人更難介入我的創作。」

在製作上另一特別之處是起用不少 「素人演員」，就如電影中擔當地產中介的區太，現實中也是從事該職業的，問到兩位演員與素人演員的互動有何感想時，立即引起孔導的注意，並點出 「這是個有趣的問題，究竟何謂 『素人演員』，因為林上在戲中的劇團伙伴，在現實中亦是舞台劇演員，譬如拍攝圍讀的戲份時他們也是做回自己，所以 『素人演員』 的定義究竟是甚麼？」

不過，若不是以本色演出來定義何謂 「素人演員」，而是以未曾受戲劇訓練或演出經驗來作為 「素人演員」 的判斷標準的話，黃栢豪與素人演員的互動會較多。黃栢豪則認為：「素人演員會給予他一些衝擊」，又舉例說區太在某場戲即興地脫口說出 「大作家脾氣」 這句話讓觀眾有很大反應，所以 「如果導演可以準確捕捉或有適當引導，他們會比我們自然得多。」 林上則坦言：「我沒有在這個問題想太多，不過後來看成品時的感受是，職業演員會有種節奏或技法，知道某一刻要做甚麼，下一刻又要做甚麼，素人演員會較靈活，他們可能跳出那種職業演員的計算，效果或許來得更好。」

做自己，難不難？

素人演員本色演出一般較自然不難理解，那麼職業演員與角色的距離又有多少？孔導直言：「這正好問中整部電影的主題，素人演員的特點是每個人都在做自己，但要把自己呈現得好是很困難的。我認為現時很多演員去精進演技來演繹別人，但往往最難的是把自己找回來。」 如何引導職業演員找回自己便是一大問題，孔導提到 「我選擇即興創作的拍攝方式，主因是這部電影有不同類型的演員，如劇場演員、電影演員、素人；沒有劇本，只給予一個情景是直接令職業演員 『真實化』 的手段，甚至讓他們都變成素人演員的狀態；而拍攝就是在 『角色與演員之間的距離』 這個題目下所做的實驗。」

不只演員與角色的距離，演員之間的距離在這部戲中也成為探求真實的起點。黃栢豪透露自己如何了解林上：「有時我覺得有一個媒介去了解一個人比我與他聊天知道的事還要多，因為你會見到更多面向，有更多資料。」 他認為在日常經驗中不可能非常近距離去觀察他人，但透過鏡頭則能夠這樣做。林上亦認同這個說法：「其實真的不一定要面對面、你一言我一句溝通才叫做認識，因為我也可以說謊。」

一個孔導與黃栢豪經常爭辯的問題：「做自己難不難？」 在訪問中也時有就著這個問題交鋒，但這是一種良性互動。孔導的答案：「不要說演員，在鏡頭或別人凝視之下，我們總會有點不同；不知道這算不算難，但肯定有影響。」黃栢豪認同必定有影響，但同時也提出另一種觀點：「當人被別人凝視後做了別的事情，我們好像會默認這個部分的自己是假的，但其實在他人觀察之下偽裝這回事，本身也是人性的一部分，亦是真實的。」 他再以自身演戲經驗，進一步提出在演戲這種 「假」 的框架，甚至能夠協助自己發現其他部分的真我：「平常你會想像自己是好人，可能有些壞事我們做過，只是不願承認，但正因為演戲是假的，當我很投入其中時，陰暗面被牽引出來，才發現自己可以如此。」

澳門‧壓抑？

做自己或許真的很難，尤其在澳門這塊寸土上，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很近。林上透露，在放映會中曾有人對他說不敢與他人分享自己看過 《海鷗來過的房間》，生怕被誤認為同志，「這裡的人可以到處旅行，見識很多；回到自己的城市，卻不敢於分享自己看過同志電影」。黃栢豪則提到文人或創作者在澳門的困境：「這是一個頗沒有空間的狀態，同時亦在電影中間接地呈現此情況」。孔導直言性小眾或搞藝術的人在別的地方不會如此壓抑，「只是在澳門這個如此小，而且人際關係緊密的地方，才會很難大方地做自己」。同時孔導也指出，人際關係緊密，變相令容錯的機會很少，「假設我現在於廣州發展，拍壞了一部電影，我可以去一處無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不過，澳門地方太小，沒有這樣的空間。

「一個地方小會形成一種生活狀態，這會慢慢變成一種內心抑壓。」 孔導如此說。《海鷗來過的房間》 壓抑的基調，或許就是由孔慶輝在創作過程中慢慢把內心的抑壓滲透在作品當中而產生的結果。不過，這隻細小的海鷗，如今已衝出亞洲，入圍鹿特丹影展的 「未來之光單元」，成功開劃出一道澳門的靈光。

導演和主角簡介：

孔慶輝

澳門電影導演

電影首作 《海鷗來過的房間》 （2022） 入圍荷蘭鹿特丹國際影展，並獲得第59屆金馬獎最佳新導演、最佳攝影及最佳音效3項提名。其短片作品 《撞牆》 入選多個國際影展，並於韓國富川奇幻影展、台灣南方影展、中國獨立影像展等電影節獲獎，更成為首部澳門作品獲提名第53屆台北金馬獎最佳劇情短片。

黃栢豪

澳門劇場導演及演員

畢業於台北藝術大學劇場藝術研究所，主修表演。2007至 2013 年間為澳門演藝學院戲劇學校全職教師，教授表演、舞台語言及戲劇理論等課程；2011起為澳門青年劇團團訓導演；2020年擔任澳門大學通識課程戲劇講師，也是澳門劇團小城實驗劇團創團成員。他曾參與演出劇目超過40齣，近年亦積極參與幕後工作。

林上

澳門演員

2017年開始活躍於澳門及香港影視界，憑藉在澳門大學畢業製作作品  《人生逆轉》 中擔任男主角而出道。其後參演澳門導演的作品 《無聊戲》，同時亦參演了  「澳門影像新勢力」 的作品數部。後來參與短片 《呼吸隨行》，該片獲提名台灣金甘蔗影展， 包括最佳男主角 （林上） 在內的8項大獎、最後勇奪最佳導演及最佳攝影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