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土而出的狄俄尼索斯

自Henri Jayer於2006年逝世後，其作品持續在各大拍賣會上出現，並屢創天價。佳士得亞太區名酒部主管陳文珣（Michelle）回憶那些驚人的記錄：在早前的「劉鑾雄顯赫佳釀珍藏」拍賣中，一套9瓶的Vosne-Romanée Cros Parantoux 1993估價80萬，最終以325萬成交，溢價逾三倍。她點出Cros Parantoux備受追捧的原因：「在1950年代，那裡還是一片荒地，沒有人想過可以種葡萄，但Jayer真的是一位很有遠見和才華的專家。即使它只是一級園，其地位卻是高於周邊的特級園，而Jayer一早就看出它的潛力。」

這正好印證了德國哲學家尼采所詮釋的酒神精神：肯定生命的痛苦，擁抱創造必伴隨的毀滅。如同葡萄需被壓碎方能成酒，Cros Parantoux的重生，亦始於一場決絕的破壞。

Jayer自16歲打工養家，二戰期間留守照料家中葡萄園，在田地主資助下攻讀釀酒學位，後來購得Cros Parantoux一地。但在Jayer接手之前，此地早已被害蟲摧毀，二戰期間又被用作種植洋薊，土壤中藏有過多石灰岩塊，海拔較高且朝向東面，因此土質異常堅硬貧瘠。為了種下葡萄藤，Jayer竟用炸藥進行400次爆破，在石灰岩上炸開一個個洞穴。從爆破後的清理與修復，到開始種植，Jayer奉獻20年光陰，就為了以Cros Parantoux的名義出產第一瓶酒。

狄俄尼索斯在傳播釀酒技術時不被理解，更受到世俗的激烈批判與污名化，而Jayer的開墾方式不但駭人，Michelle也提及其釀酒技術是非常規的，也深受業界質疑，因此更顯得他的作品是一種藝術。「他在原料的準備工作上主張崇尚自然、不干預，不施加人工肥料與人工酵母，而且提倡100%去梗，於當時的勃艮地人而言是極為前衛。另外，他堅持重質不重量，嚴格挑選葡萄，加上園地面積小，導致Cros Parantoux年產量僅得3,000瓶。」

這正是酒神精神的關鍵：回歸自然，擺脫常人的邏輯思維與社會規範。拒絕工業化與標準化，捨棄即時的便利、收入與業界認同，在大自然底下進入醺醉狀態，近乎忘我，難怪Jayer的葡萄酒讓人感覺到回歸原始的純淨。

法國政府於1996年勒令Jayer退休，他被迫將大部分園地交予侄子，僅為自己保留不足1英畝的Cros Parantoux。於是，2001年份的Cros Parantoux，成了酒神親手釀造的最後絕響。Michelle表示：「若有藏家要我介紹這次的拍賣，我只能選擇這支」，她再補充一句：「葡萄酒的故事依然會有，但要說到傳奇，這個年代就未必有了。」

狂人與殉道者

Jayer一生啟蒙不少釀酒師，但Didier Dagueneau與Denis Mortet無疑是其中最貼近酒神精神的繼承者。Didier酷愛獵奇，被譽為「盧瓦爾河谷的狂人」，他的一生充滿酒神式的顛覆。早期作為電單車賽車手與雪橇犬競速選手，兩次重大車禍使他轉而於1982年開設酒莊。或許因為沒有接受過正規培訓，他更喜歡劍走偏鋒。他遵從Jayer不干涉的理念，卻走得更遠：他無視Pouilly-Fumé的產區規範，以超低產量、生物動力法，甚至自改橡木桶厚度，釀出被國際酒雜誌《Decanter》評為世界十大白葡萄酒的長相思。同時，他堅持多次手工採摘，以雙倍人力打理葡萄園，也不避諱批評同行，寧可犧牲產量與業界認同，也要追求極致純淨。最終，他於2008年因駕駛輕型飛機墜毀離世，將冒險精神貫徹至生命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