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歸於無

一部日本電影，緣何要找台灣演員擔綱演出？蔦哲說這次的作品是要 「找一個原始人，他們在山中居住，是一種很神秘的存在，就像在傳說裡的人，這種原始人在現在的日本很難去證實他是不是存在的。若要這種神秘感，找一個對日本人來說，較陌生的演員去做可能比較好。我看過康哥以往的作品，感覺他跟主角的氛圍很像，於是就決定要找他來演。」 他又補充：「康哥是一個即使沒有對白，只用肢體動作和表情就能夠有戲的人，他是很擅長用沉默去演的人，而主角是不太適應生活的人，在生活圈裡也不太說話，所以這個角色很適合他。」

為了準備這部與牛有大量對手戲的電影，李康生花大概兩週時間與牛培養感情，他說：「我每天一大早就到牛圈找牠，帶牠散步，又幫牠刷身體、餵牠吃東西。第二週就帶牠走較陡陗的路，還要幫牠上犁具，以及試著騎牠。牠在牛棚休息時，我可以躺在身邊撫摸牠，那時的感情是最好的，我感覺與牠就像一對戀人。」

《黑之牛》 大部分時間都以黑白片來呈現，而故事又在談人與牛的關係，難免令人想到牛是色盲的，黑白色的處理是否要觀眾進入牛的視角？蔦哲卻說：「電影中彩色與黑白色的處理，象徵的是人與大自然的連繫。當人與大自然連在一起時，畫面是彩色，當兩者斷裂時，整個世界就成了黑白色，所以分得很清楚。」

黑與白，一般來說都是對立的一組概念，但在 《黑之牛》 這部電影中卻是統一的存在，片首以全黑畫面引領觀眾，臨近片末又出現全白畫面，蔦哲說：「我想到要以 《十牛圖》 為靈感拍電影時，就已經在想如何呈現 《十牛圖》 的某些部分，譬如觀眾看到甚麼能感受到 『無』 這個概念，其中一個就是拍霧起了，於是就以全黑與全白這一對比色去呈現 『無』。」

入世而出世

「無」 這個如此抽象的概念，在蔦哲眼中卻是實在的，他說：「在禪宗裡，『虛空』 或 『無』 這些概念其實沒有那麼抽象和 『離地』 的。頓悟就是從生活裡面慢慢去感覺出來的東西。在 《黑之牛》 裡，主角也是單純地在生活，每天努力去生活，最後頓悟成空。在日本，現在也有很多禪宗中人提出我們如何在現實生活中找到 『空』 的那份感覺。譬如，我平常也會冥想，就是從生活中的繁瑣裡稍微離開一下，把自己清空。清空以後再回到社會，好像跟自然融合在一起。日本的坐禪不只是冥想，打掃、煮飯這些日常的部分也可以是修行，是坐禪，而坐禪是思想的解放。」 李康生則自言：「我對宗教不是那麼虔誠，自從拍了蔡 （明亮） 導演的 《行者》， 讓自己慢慢比較穩定，比較接近可以入定的那種狀態，心更沉穩，不會有那麼多雜念。」

在故事的尾聲，有疑似核爆的蘑菇雲，沒有人類的存在，就只有牛犢，仿如在說人類已自取滅亡，蔦哲說：「我覺得人類 （在物理上） 就算完全消失了，有些東西還能留存於世的，譬如說他曾經做過的東西，還有靈魂可能存在，最重要的是人類跟大自然成為一體，所以他表面上消失了，實際上可能還留在這個世界上。因此，電影的結局看似很悲傷，但我並沒有這種感覺，反而希望這部電影能提醒大家：雖然我們最終都會滅亡，不過更應該好好地著眼於眼前的生活，好好地過活，這就是意義的所在。」

片首有山火，片末有核災，面對災劫與苦難，李康生說：「災劫之後，我覺得是一種重新開始，亦是一個輪迴的開始，就是先毀滅掉所有東西，都變成無之後，才開始發芽生長。」 置諸死地而後生，人若要獲得大智慧，應在日常生活中好好修行，泯除根本無明，這樣才能重新尋獲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