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出詞句的色彩

林寶說寫歌詞就像把不同的顏色塗於畫板之上，當中色彩的平衡、筆刷的輕重、線條的粗幼都是重要的考量，要如何讓自己和欣賞的人都對作品感到滿意，也許是他這些年來在創作上偶然會面對的掙扎。

他的填詞之途始於與 Swing（由 Eric Kwok 和 Jerald 組成的創作組合）的合作，那時候他大多都是和 2 位成員直接交流歌曲的概念和想法，所以自由度相對較大，「我們經常會帶一些新的意念出來，所以某程度上（那時期的作品）實驗性會強一點，可能人們會覺得是一些小品，或者比較偏鋒的東西。我們都不會怎麼想受眾的部分，例如這首歌會不會流行、這些歌詞大家會不會有共鳴等，完全沒有想這些，也不懂那些商業的考量，創作就會很自由。」

隨著作品愈來愈多，林寶也開始得到其他歌手邀請填詞，算是真正開始進入主流廣東歌的階段，「但我同時開始覺得自己已經培養了一些寫作的壞習慣，就是只跟著自己（的想法）， 於是別人可能會覺得我寫的東西過於小眾、前衛。別人想我去跟隨一些要求、參考某類型的歌詞，但我的創作風格經已培養了一段時間，很難打散；當然也會有一些自己滿意的作品，但有些時候會覺得只是『過咗骨』，可說是我服侍了對方，自己卻不是最滿意的。」

這種感受一直埋藏於林寶的心底，後來他與當時自己的音樂出版商的合約完結，就乾脆不續約，好讓自己沉澱一下，「我覺得寫得不開心，那不如就停下來。那段時間我培養了更多的興趣，也吸收了多些新事物，不再用自己的興趣來工作。 我離開了一段時間後，也（對寫詞）沒有了負擔。」隨著 Swing 復出，他再次拾筆寫詞，後來更受 Wyman 邀請，組成填詞人聯盟「Shoot the Lyricist」，「那時候是我真正重新審視（填詞）這回事，第一可能是我年紀大了點、成熟了點，第二就是我終於有那份冷靜去把（創作）放到別人那邊，我終於可以做到自己滿意之餘，也替別人寫到他想要的東西。」

填詞是一種很被動的工作，歌手、A&R 和監製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希望達成的目標，那麼林寶是怎樣拿捏這種集體創作上的平衡？「我覺得要找到共同點，才可以做到這兩件事情。將我的目標和角度扭一扭，不是只做自己，而是（透過外界的投入）將自己變成不同的性格。」他會先透徹地想清楚別人的目標，然後把自己的想法、性格投射於那段故事或那道命題上， 最終就可以在一份作品裡滿足不同單位，「這才是我真正成為專業填詞人的階段。」

除了填詞人的身分，林寶在機緣巧合下也簽了一些作曲人和填詞人，幫助他們出版音樂作品，他形容自己好像從「獨行俠」轉變為「音樂從業員」，「以前我重複地去填詞，我的喜悅就停留在『我做完這首歌了』或是『我很喜歡這首歌詞』，而現在（簽音樂人）的事情不是刻意的，是因為我的腦袋覺得自己正在做差不多的東西，然後就自然開展了不同事情的嘗試。譬如〈說謊者〉（MC張天賦的作品）的樂曲部分就是由我的作曲人創作，本身我覺得像是一個獨行俠帶著另一個獨行俠去做一件事情，但到了成品真正出現的時候，作曲人和他身邊的人都對此感到高興，我的成功感就從個人（層面）擴展到與別人的關係。」

從狹縫鑽出靈活

寫過 20 多年的歌詞，林寶形容廣東歌詞有兩種特色 ── 靈活和有多種風格，「即是它很不受規限，也很受規限。廣東歌詞的框框很明確，但廣東話本來是很靈活的，它愈框得實，愈會令你創造出一些有趣的東西或一種新的表達出來。譬如寫一個 thread，它不限制你的字數，你寫的東西都沒有那麼精準。（廣東話）框著你的時候，就愈逼你運用出他的靈活，盡量不去浪費（歌詞的）字，所以有時候寫到一些句子，會覺得有一種精神自由的感覺。廣東話同時有很多種表達方式，可以很文縐縐，也可以是書面語、口語、粗口。以英文歌作對比，有粗口和沒有粗口的歌詞分別其實沒有那麼顯著，但廣東歌由最文雅到最粗俗就好像兩個星球的語言般。」

在廣東歌流行曲中，歌詞往往最經常被拿出來討論，也許是因為文字上的理解相對直接和容易，而不少人對於歌詞作品的批判，都是停留於押韻或抑揚頓挫的規則，林寶卻認為：「這些都是數據，但聽感不應只停留於『得』與『唔得』（的批判）。 我覺得內容是比較重要的，寫真實的感受才是最好的選擇，而不是（因為硬性的規則而）強迫自己轉去某個角度。」

活於充滿規限的世界，不代表我們無法從中找到自由與快樂，要是能夠慢慢尋找限制裡的縫隙，也許就可長出柔軟而靈活的姿態，譜寫屬於自己的一份樂曲和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