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的可能性

王致仁和一般的香港小朋友一樣，因為父母希望他學音樂，所以順理成章地開始學習鋼琴。直到 12 歲，他才覺得自己是真正地喜愛彈琴，於是到了英國一所音樂學校繼續升學，他說：「當初我完全沒想過要成為一個怎樣的鋼琴家，我純粹因為很喜歡鋼琴，還有很喜歡圍繞著鋼琴的故事、緣份，好像李斯特（Liszt）對鋼琴界的貢獻以及他的靈感來源、莫札特和鋼琴的關係與他彈奏鋼琴的特色等等，這些東西都令我很著迷。」

對王致仁來說，莫札特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存在，「我認識莫札特的源由，是因為小時候看過的《莫扎特傳》（Amadeus），然後又慢慢認識更多莫扎特的音樂土壤，漸漸開始喜歡聽爵士樂、早期音樂，甚至乎是巴洛克時期的音樂。而另一個很影響我怎樣看莫札特的就是另一位 20世紀的音樂家布梭尼（Busoni），他常常形容莫札特為『ever young』，是很道家思想的；又好像一個爵士樂手 Fred Hersch 所提倡的「Let's see」般，不是說『應該要怎樣』或『要成為甚麼』。莫札特在很多演出的時候，鋼琴的部分其實是還未完成的，就是很即興、很「Let's see」的感覺，現在我們在琴行所看到的琴譜是完完整整的，但或許背後是一片混亂。」

王致仁認為這種「混亂」才是音樂和藝術最有趣的地方，因為它們總是埋藏著一種神秘和未知，「我上年在浸會大學藝術駐留期間，學生們最開心的就是我給了一些開放式的問題予他們，讓他們可以踏進一個（自由的）空間去玩。所以去學琴不只是彈琴這個動作，而是之後的、繼續的（一些思考和創作）。」

與別不同的靈魂

王致仁形容自己對彈琴是上癮的程度，而這是源於以前鋼琴家遺留下來的一些東西，「我在聽很多 19 世紀偉大鋼琴家的音樂時，會感受到他們的氣場，那些很舊的錄音難以言喻，但我會覺得很有歸屬感。他們的音樂很自由、很輕，每個人也有自己的聲音。」這種獨一無二的感覺，不只是能夠從旋律之中感受得到，「每個人都是在 find their voice，好像你怎樣聽東西、怎樣看東西、那種 resonance 都是不同的。聽眾或讀者和作品之間所產生的化學作用，是很絕對、很珍貴的。」

以前的音樂帶給王致仁自由和多元的感覺，那麼他對現在的音樂又有何想法？「現在都有很多好的音樂，是從未試過如此多元化的，有很多材料一上網就能找到，消化完也可以是現在的音樂。所以現在有自由去讓你玩想玩的東西，反而現在的難題是，你雖然看了這麼多、讀了這麼多，但你是不是真的有去醞釀？你上 Youtube 一 click 就有（材料），但你真的要有消化的能力，我反而覺得不停追求不同的東西，是很 deceptive 的。」他舉例說：「譬如一個人用 2 小時玩電話，可以彷如是甚麼都沒有做過；但如果拿這 2 小時坐下來，去思考一句歌詞，或許又可以得到一些東西。」

琴鍵上的思緒整理

王致仁喜歡音樂，也總是特別喜歡鋼琴這種樂器，「我覺得鋼琴和我產生了一種很神奇的關係，我每一天彈，都好像不太懂，會覺得需要從頭認識它。」這樣讓他一直對音樂和世界存有好奇心，就像他喜歡的2位音樂家── 李斯特和布梭尼一樣，「他們對很多東西都很有興趣，鋼琴只是一個 focus point。他們對甚麼有興趣，就會在鋼琴上集中創作。好奇心是一種祝福，如果你有的話，你會走出去、會體驗很多東西。而我覺得自己很幸運，無論每天過成怎樣，我都會走回到鋼琴，鋼琴就是一個 focus，把兩者放在一起，然後『Let's see』。如果我沒有鋼琴的話，（思緒）就會變得零散，散落一地。」

很多人會覺得藝術或音樂是表達自己想法的一個媒介，王致仁卻形容鋼琴是一種尋找的過程，「它就像我的指南，而當中最重要的就是『craft』，即是那個工匠心。假設你是一個作家，你對很多事情感到好奇，但如果你沒有筆、沒有紙，你都不會寫下。我常常跟自己說，無論怎樣你都要寫出來，若沒有落筆的話，你不會知道那個感覺是怎樣的，所以『craft』對我來說就是所有。」

一切源於喜歡 

聽完王致仁對莫札特、李斯特和布梭尼的看法後，以為他特別鍾情於古典音樂，他卻說：「坦白說我近來沒有聽這麼多古典音樂，反而聽爵士樂比較多，我不是太受得了古典音樂要如此嚴肅認真，也覺得古典音樂需要透過創作、寫作去改革。為甚麼它需要如此莊嚴？為何總是聽來聽去都是這樣的曲目？為甚麼不去發掘一些不為人知的音樂？」古典音樂以前是一種娛樂，後來才發展成現在相對正式、嚴謹的模樣，「以前的人做音樂，是因為好玩，如果人們覺得不好玩的話，為甚麼還要做？音樂和其他藝術根本就是一樣，為甚麼我們要給它一個框框？」所以他去年推出了全新專輯《SWING!》，結合拉威爾和謝法斯曼的爵士音樂，與倫敦交響樂團和孔茲合作灌錄，以創作走出既定界限，更會在11月回港參與《港樂．星夜．交響曲》音樂會，讓大家可以感受「好玩」的音樂。

「要考試、想成為一個鋼琴家、想和大型的交響樂團一起演出，這些都不是我玩音樂的原因，而僅是因為彈琴好玩，『bring it into life and othe people can taste it』的感覺真的很好。」王致仁如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