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香港的相遇

Greg 與坊間的攝影師很不一樣，他不是專影人像、風景，或是像一般的旅遊攝影師，而是真的實實在在地因應自己對世界的好奇心，去踏遍不同角落記錄每一顆人文與感情的碎片，那他是如何展開這趟攝影旅程呢？「我在16歲開始認真鑽研攝影，當時在某本著名的攝影雜誌看到一幅相，有一個年輕女子走在街上，被午後柔和的陽光照亮著，很簡單的，讓我發現到原來攝影師是很需要具備一個獨有的視野去觀望這個世界，而這個視野是其他人無法擁有和感受的。之後我便會同時留意著名攝影師和鮮為人知的攝影師去學習攝影。雖然我沒有接受過正式的攝影教育，但我在 32 歲開展了攝影事業。」

在看 Greg 的作品時，不難發現到大部份都是和亞洲相關的，例如攝於東京的《JAL 76 – 88》、河內的 《Hanoi Calling: One Thousand Years Now》、上海的《Phantom Shanghai》，可見他對亞洲城市尤具興趣。而以香港為題的，更有兩本攝影書籍《HK:PM Hong Kong Night Life 1974 – 1989》和《黑暗之城》，「這都是因為在大概1972年時，閱讀過一本 Time-Life 攝影書籍，當中一張香港海港的照片令我對香港產生興趣，於是18歲的那年乘坐了一艘菲律賓貨輪橫渡太平洋，從舊金山走到香港。」

被謠言覆蓋的城寨

香港在70、80年代已是熱門的旅遊城市，旅客會前來觀光並不意外，但作為外國人，是如何認識到九龍城寨這個連本地人也不太了解的地方呢？「在一天晚上，我在舊啟德機場拍攝期間偶爾發現到這地方，然後漸漸開始在那裡拍照，當時我在想『這樣的地方居然存在於現代香港？』，令我十分驚訝，後來得知九龍城寨即將被清拆，我開始急切地進行（這個攝影計劃），其中的一大原因是我希望真的能夠透過相片向外界展示城寨的真實面貌，而不希望被傳言影響（大眾對九龍城寨的感覺）。那時正值80年代末，坊間所說的罪惡、毒品、賣淫和賭博早已不復存在，更可以說城寨（居民）和任何其他的工人階級沒有甚麼不同。我很想展示這種極端的平凡、展示這種自然發展出來的城市風景，於是和建築師拍檔 Ian Lambot 合作，於寨城被拆除的那一年（1993年）出版了《黑暗之城》。」

Greg 在到訪九龍城寨之前，只能透過一些都市傳聞去認識這個地方，或是透過圖書館或報紙檔案館獲取一些相關的資訊，「當我第一次偶然發現它的時候，我花了幾秒鐘才意識到它是九龍城寨，因為我從未看過這個地方的照片。看著這些緊密排列在一起的建築物，完全違反人類已知的所有建築和安全規範，我就能從此斷定這一定是九龍寨城。」在電影《九龍城寨之圍城》中，城寨似乎難以內進，甚至有著一些排外情緒的氛圍，「其實（走進城寨）並不是很複雜，因為我很清楚自己是想進入人們的一些商舖、工廠和家裡，而又需要使用燈光器材去拍攝，於是帶了相當多的裝備，這樣某程度是傳達了一種認真的態度，對於（進入和拍攝城寨）很有幫助，因為我們很明顯不是在『偷取』相片，所以大多居民都同意讓我拍攝他們的生活和工作空間。」

圍城裡的藍與黑

除了九龍城寨的外觀，很多人亦沒法想像當時城寨的居民是如何居住在如此的環境，「雖然從外部看，城寨的單位結構和一般居住單位區別不大，但部分內部的單位沒有任何窗戶，或只有沒有採光效果的通風窗戶，而且衛生條件比較差劣，未經處理的廢物和污水會被棄置於通道旁和下方的排水渠。在日常生活方面，生產食品的工廠沒有經過安全監督，而醫生和牙醫診所也沒有監管，所以不同行業的生存或失敗都取決於圍城內的口碑。儘管存在生活條件上的種種問題，居民的社區意識仍然十分強烈，這裡的人不是不想離開，而是大多數人都負擔不起城寨以外地方的生活開支。」

「我認為 Ian 和我多年來的拍攝工作做得非常徹底，嘗試確實地記錄了這個地方原來的面目，包括其供水系統、郵件投遞、電力系統的運作模式和原理，亦（正因為拍攝計劃）令我們對這裡非常著迷。總括而言，我們盡力做到（整個拍攝是）客觀而又能夠代表城寨的。」

Greg 說：「一個沒有規劃的城市處於城市之中，是令我們非常難以置信的。」

延續黑暗之城

電影《九龍城寨之圍城》除了掀起關於武打戲和不同角色的討論外，亦引起了大眾對於九龍城寨和相關文化知識的好奇，而在不同平台上也有愈來愈多相關的創作，Greg對於此又有甚麼想法呢？「我們當然非常高興有電影以城寨作題材，亦看到相關製作以《黑暗之城》作參考。其實我們在 1993 年出版第一版《黑暗之城》時，並沒有預計香港以外的讀者會感興趣，只覺得香港讀者也許會對歷史或建築中鮮為人知的部分有興趣。

之後幾年裡，在我們書籍的推動下，人們對寨城的興趣與日俱增，而『九龍城寨』彷彿開展了屬於自己的新生命，進入影片製作、射擊遊戲、電影、文學及其他流行和視覺文化領域。」即使黑暗之城拆卸已久，但只要仍有記憶與創作，不復存在的也可一直延續下去。

「未來我會繼續書籍編寫的長期計劃，亦會同時在畫廊和博物館展示過往的作品。世上總會有些東西隱藏於顯而易見的地方，看似沒有人會對它們感興趣，就像昔日的九龍城寨一樣。」Greg如此道。

相片源於 Greg Girard 的出版書籍《黑暗之城: 九龍城寨的日與夜》（City of Darkness: Life in Kowloon Walled City）之重新發行版本 《City of Darkness Revisited》。

Greg Girard

攝影師，出生於加拿大，大部分的攝影職業生涯都在亞洲度過，曾出版多本攝影書籍，包括《JAL 76 – 88》、《Hanoi Calling: One Thousand Years Now》、《Under Vancouver 1972 – 1982》、《黑暗之城: 九龍城寨的日與夜》等，作品記錄了不同城市40多年來的社會和城市變革。

IG：@gregfora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