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自己而活

慷仁現年40歲，回顧30至40歲充滿幹勁的黃金歲月，他說 ： 「40歲之後，演戲的步伐要調整，因為30至40歲這10年，我用自己的理解方式去演戲或許是精彩的，但之後就可能不是這樣。我有點刻意讓自己多接一點戲，40歲前10年多接一點、多看一點，因為不會每部戲都演得好，也不是每部電影都會成功，但不要緊，最重要的是我曾經嘗試過。」

演員是被動的，演戲以外，更多是等待，等待好劇本、好角色、好對手，要等的事情太多，但這些都不是等就可以，而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當遇到的時候便要猛力捉緊機會，慷仁說：「如果有些事情你沒有經驗過，沒有疲累過，沒有逼迫自己想多一點，或是迫自己進入某個狀態，或許這一輩子也不一定會有類似的經歷。你沒有辦法期待下次會碰到這樣的劇本或預計甚麼時候會碰到。如果演員一年演兩部戲，10年轉眼就過，也就僅僅演了20部，當中感受的事情，未必像我這10年那麼多，我只是希望讓自己多一點累積。」

「我本來就是拍藝術片出身的，會進入商業片的世界是緣份，所以接拍 《但願人長久》 和 《富都青年》 對我而言是有種充電的感覺。去年我拍了很多戲，如 《富都青年》、 《但願人長久》、《模仿犯》，《有生之年》 也是剛結束，其實都只是希望經驗不要那麼重複。將來的10年，我不知道還可以演多久，只是接下來我可能毋須那麼用力，譬如去改變外形，前10年做的事都是在外形或爆發力上精彩。」

拍完 《富都青年》 和 《但願人長久》 這兩部戲，慷仁自言放過了自己：「感覺與自己和解了，因為剛過去的10年，我努力學習把角色演得精彩，但現在要拿捏一個停損點，跟前10年的自己說再見，因為這段時間真的頗累、頗辛苦的，接下來10年想做別的事情，不用像以前那麼橫衝直撞，一頭就栽進角色裡。每次瘦20公斤，又增重20公斤，我的體力可能再也辦不到。」

過去為角色下這麼多工夫，尤其是在造型方面，慷仁現在開始多為自己著想：「經過這10年我才發現可以回到自身，跟角色做一個區別，所以我最近留長髮。我這一輩子沒有為自己留過長髮，每一次都是為角色，接下來可能為自己，再由自己出發去下一部戲，感覺應該會挺好的。」

願意相信

2022年確實是慷仁的豐收年，因為遇到兩部好作品，他說：「去年下半年我只想拍好 《富都青年》 和 《但願人長久》 兩部戲。」他更憑 《富都青年》 首次獲提名金馬影帝，問他有何感想？他第一個反應是 「第一次 （獲提名） 我不知道有甚麼感受」，再續說：「心態上很不一樣，如果以前拍的電影入圍，我會 『哇』 出來，覺得不可思議、不敢相信，但這次入圍我相信，我相信我會入圍，不是說我一定會，而是我相信我們 （整個拍攝團隊） 都做得好，我亦有達到自己的目標，所以很踏實，整個心態和以前差太多。不知道最終會不會得獎，但我知道去年拍的那幾部戲都做得挺好，大家亦可以看到。」

慷仁在 《富都青年》 與 《但願人長久》 分別飾演無身分國籍的大馬底層勞工兼聽障者，以及染有毒癮的父親。對他而言，這兩部戲最吸引之處主要是 「環境」：「從劇本可看到馬來西亞和香港的平民生活，對我這個台灣人來說是完全沒有接觸過的，而環境不同可以帶給演員很多新事物。我那時候拍 《但願人長久》，在彌敦道走了很多遍，又每天坐在路邊觀察香港人，有時到通州街公園，又會去戒毒所觀察那裡的人；拍 《富都青年》 也是，去上班、去殺雞，每天都處於當地人的生活環境，而非在酒店。我用一個自己理解的方式去靠近角色本身。對我來說，要進入角色，別無他法，只能用最笨卻最簡單的方法 —— 就只能走路跟去。」

「殺雞的戲份我練習了兩星期，真的與當地移工工作，警察來了，他們隨時都要逃跑。自我殺雞以後，在馬來西亞的兩個月都不吃雞肉，因為太衝擊了，每天都殺大概20至30隻。雖然不是每隻都殺，但有時放血的工作也會叫我來做。我第一次殺時要兩三刀，他們熟手的只要一刀。有次他們跟我說，你弄痛牠了，我 『哇』 了出來。最後我可以在一分鐘內把雞毛全脫光，不過導演只拍了3秒的鏡頭，但這是讓自己可以深入到他們日常的方法。」

關係的和解

除了環境外，慷仁接拍 《但願人長久》 還有一個較內心的理由：「接到 《但願人長久》 的劇本時，爸爸剛走，碰巧頭七時把他種在樹下，然後我就看到劇本了，所以我覺得這是緣分。這部電影也是我跟家庭和解的機會，我讀過劇本後很喜歡，好像是我這一輩子剛需要的。」

關於親子關係的糾葛，慷仁坦言 ：「沒有，因為我是單身家庭出身，跟媽媽長大，而哥哥跟爸爸，所以家庭關係不是非常親密，感情沒那麼好，不是說他們不愛我們，但事實就是如此。媽媽照顧我，工作很忙，跟她相處的時間很短，所以小時候跟爺爺；相信不少人的故事都是這樣，父母不見了，只有爺爺奶奶在家，所以我跟哥哥、爺爺的感情可能好一點，跟媽媽的相處就只有6至7年，感情不如和爺爺及哥哥那樣深。因此，拍戲除了靠想像以外，多半就是一種共情。」

演員在經歷每個角色的心路歷程後，總會留下了烙印。慷仁說：「我覺得 《但願人長久》 是我跟爸爸之間關係的和解，《富都青年》 則是承接他人的夢想，這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我承擔的是王禮霖和祝紫嫣的導演夢，他們各自都是首次執導長片，有時這種第一次反而不會讓我感到焦慮，而是會令我更勇敢地互相成就彼此。」

有人說演員生涯可以很長，慷仁卻不那麼肯定：「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演藝生涯有沒有接下來的10年，但至少希望將來的5年可以再有不一樣的角色，因為年紀不同，演的戲就會不同，詮釋方式也會不同，我不會有30歲的衝勁去打呀、跑呀，甚麼年紀演甚麼戲，所以我挺期待接續的5至10年。」 未來的事沒有人說得準，但身為觀眾可以確定的是吳慷仁演過的角色會留在我們心中，相信這就是他存在的最佳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