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有江湖
Underworld

如果要說香港現時冒起得最快的Rapper是誰？必定是Novel Fergus。他用短短4年時間，創立自己的廠牌Yack Studio，推出兩隻碟，再先後與歌手MC張天賦和陳柏宇一同踏上亞洲博覽館的大舞台合唱；他筆下的歌詞寫草根文化、底層生活、江湖路冷，又旁及神話奇幻，題材豐富，同時歌詞用字典雅又精雕細琢，與豪放的內容形成反差。主流與地下、雅與俗，打破隔閡，就是Novel Fergus要締造的文化。

Rapper常常都會強調 「real」，Fergus同樣是 「較執著於真實世界」，如身邊發生的事情，而不太理會其他人對他的評價。話雖如此，其歌曲 〈角度〉 裡一句：「MK唔係貶義詞，唔該你紙筆記低」，卻最有要翻轉 「MK」 一詞具貶義的意味。Fergus對於 「MK」 的想法，就只說了個故事去表達：「有人在上學時一巴掌摑過來，然後說 『收陀地』，收了3、4天，然後我幫你一拳打過去，所以我救了你，成了你的兄弟；那件事就是在你的童年真實發生，在其他人眼中收保護費的那個是 『MK仔』，我也是 『MK仔』，而你就是 『傻仔』，但其他人其實不知道內情，而你知道我不是 『MK仔』，而是你的兄弟，因此只需要理會你生命中的真實發生的事，而人家的看法與我無關。」

「我抽中在深水埗長大，不論你很自豪，還是很討厭這個地方，深水埗是成長地這一點是無法改變的。」 Fergus說：「我有我的東西，有很多好處，同樣也有很多壞處，尤其對住 『有錢仔』 會自卑，但那些人的童年與我相比，一定沒那麼精彩。現在很多人希望做rap，卻沒有甚麼話可說，取材都是在說供樓，可能10首都是這種類型的歌。但我仍有很多事情可以說，這又變成了我的優勢。」

Novel Fergus較早期的一首歌是 〈深水埗〉，顧名思義講述他所看見的深水埗是怎樣的，其後推出第一隻碟 《人之初》，當中的 〈黑水鬼〉 又有草根生活的描寫，有時會涉及一些有關幫派的描述，再到後來第二隻碟 《梟》，基本上整隻碟都是圍繞黑社會為主題。整個創作歷程是由「〈深水埗〉 那時只是隨便說說，料不到反應頗好，因為在我而言，裡面的內容其實是 『常識』，只是描述我身邊發生的事，不過聽眾就覺得 『好陀地、好正』。這或許證明了世界很大，很多人真的不知道深水埗是怎樣的，他們的世界不是如此，然後我就嘗試再說多一點，寫成 〈黑水鬼〉，再寫深入點，就是 〈江湖〉。」

〈江湖〉 一曲最令人驚艷的，除了以電影 《黑社會》 的配曲 —— 羅大佑的 〈雲宮音〉 採樣入曲外，還有一把粵劇女聲放鳴， 「坦白說，如果你叫我現在去聽粵曲，我會睡著；但粵曲在我小時侯已入了腦，因為我在深水埗長大，當時住近北河街那邊，上學放學時都會聽到；不論留不留意，我都已經在那個 『vibe』 裡，很自然地，我會拿來用在音樂上。」

「江湖」 一詞只形容地下世界，還是無處不在？ 「我覺得是一個人際網絡，有句話很有名：『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多於一個人就會有人際關係，一旦有人際關係就會有利益、小動作，總之多人形成一個網絡就是江湖；可能黑社會的江湖你會見到刀刀劍劍，而做生意的刀刀劍劍是你所看不到的，至於學校的欺凌就只是沒有亮刀而已。說到底，多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隱語
Code Word

「祭旗」、「雷氣」、「二五仔」 等在日常生活中說出的俗語，其實源自黑社會用語，或曰 「黑話」、「江湖隱語」。這些較為敏感或粗鄙的用語考據，在學術界受到關注較少，卻獲得次文化堂社長彭志銘的注意，他曾編著兩本有關黑話的著作，分別是 《香港黑詞典》 和 《江湖隱語解話》，為香港用語補充缺失的一塊。

所謂 「江湖隱語」、「黑話」 就是黑道中人的用語，作用就是辨識自己人，防止他人得知話語內容，有隱藏之用。既然是江湖隱語，又緣何流通於社會大眾的日常話語當中？基本上有兩個可能途徑：第一是20世紀初的黑幫中人滲透到警隊當中，然後他們的慣用語影響了警察，再透過警察口中傳到一般人的耳中；第二是受影視文化影響，香港的黑幫電影或江湖片曾興盛一時，著名的當然有 《黑社會》 和 《古惑仔》 系列，觀眾在耳濡目染下便懂得運用這些江湖隱語。

彭志銘的研究旨趣正正與港產片甚有淵源，「我以前是做場記，職責就是把拍攝現場的事無大小都記錄下來，算是導演組的秘書，其中一項要負責的就是 『對白』，以往不像現時有手機可以錄音，所以要寫很多對白，有時不跟劇本的對白也要即時記下來，然後交由配音組去配，遇到某些生辟字，當時的紀錄當然是用拼音或近音字取代，後來卻生起興趣，想了解這些字的正寫是怎樣，如 『挐掕』 （有關係之義）；又譬如說內奸或告密者為何會被稱為 『二五仔』，而非 『四七仔』，於是便追本溯源，開始追查典故，再發現這些事都不止於語言文字，而是關係到香港歷史，以至中國歷史。」

說回 「二五仔」 的典故，彭志銘便娓娓道來清代幫會 —— 「洪門」 與少林寺的關係：「據說清兵火燒少林寺後，少林五祖便結義，並創立洪門，誓要反清復明。」 火燒少林寺可以成事，則要提到一名因犯色戒而被逐出少林寺的僧人 —— 馬寧兒。「馬寧兒在128人中武功排第七，然後被逐出少林寺後，對少林寺懷恨在心，於是便投靠清兵，為其引路火燒少林寺，而 『七』 這個數字拆開便成了 『二五』，所以後來便以 『二五仔』 指稱叛徒。」

這些江湖隱語的典故，在資料蒐集的過程確實不是易事，有關幫會的文字紀錄不多，馬寧兒的故事算是較少有文獻紀錄的，如天地會的 《西魯序》 提到 「用寧兒為引路為線，放火依計而行」。有文字紀錄的便可作考據，若無文字在案的，便要靠口耳相傳，但口耳相傳難免有口誤或以訛傳訛的情況，所以要有交叉驗證，多問幾個人，然後比對說法。若遇到各有說辭的情況，彭志銘解釋道：「便會像口述歷史的處理，先記錄那幾個人的說法，起碼後來者要研究時，也有資料可以用。」

日常語言和文字不單是溝通的工具，同時也是一時一地，某一社會樣態、文化的結晶，若追本溯源，抱著探究精神，便可揭開當時社會的風貌或某一族群的生活形態和歷史淵源。

黑魂背後
Underneath

在他的學習階段裡，起初是臨摹，不斷模仿，慢慢在過程中找到自己的風格，繼而打破固有框架，創出獨特的個人風格，脫離原本的護蔭，破而後立，這就是Sammy的刺青路。2000年初，Sammy在Hip Hop的薰陶下接觸到不同的rapper，開始時他只是純粹看到自己喜歡的rapper身上有著黑灰寫實的刺青，引起深入探究刺青的興趣，漸漸發掘出這種強烈的風格，尤其是美國西岸頂級紋身藝術家Mister Cartoon的作品更是令他著迷。

「當時Lettering的風格在香港並不普及。一種風格不被待見且普遍接受度低的時候，其實在真正意義上不能被認定是一種風格，加上當時沒有很多同伴一起鑽研，我就只能孤軍作戰。幸運地近年香港造字的刺青圖案變得更為普及，當中美式書法的字體樣式比較圓滑，偏向流線型設計；歐式字體則比較硬朗、棱角較多，偏向歌德式的風格；現在大多數Lettering設計都偏向將兩者的特色融會貫通，再加入刺青師的個人風格去設計圖樣，所以並沒有太明確的分界，更多的是活用兩種風格。」

刺青最早可追溯到部落之間為紀念勝利或保護靈魂而作的印記，在不同國家有著不同的含義。在16世紀的美國，經常可見水手們身上紋有象徵穩定的 「船錨」 刺青，祈求在海上航行平安歸來，直到後來逐漸傳開，到了被視為美國當代刺青的發源地紐約，才開始把街頭和地下文化融入到刺青之中；而在中國古代，刺青又稱黥刑，一種在犯人的臉上或額頭刺上字或圖案，再染上墨的刑罰，以此作為受刑人的標誌；至於日本，60至70年代時因為受到黑道電影的影響，導致當地不少人都將刺青跟黑幫、犯罪組織聯想在一起，最終才𧗠生出今時今日風格迂迴的刺青文化。

Sammy也認為刺青的源起並不是由單一因素構成的。以他所知香港的紋身歷史不長，他反而更鍾情於墨西哥黑灰寫實刺青，這類刺青的風格主要圍繞女性、黑幫、宗教、手槍等幾個元素，鮮明的特徵令人一眼便能分辨出名為Chicano的風格。這種美籍墨裔的紋身風格可說是源於西岸監獄，以前美國很多墨西哥裔的難民、犯人在獄中無所事事，便想透過紋身記錄心情、人或事等，意象強烈的圖案成為了獄中幫派成員記錄及抒發情感的渠道，同時亦是他們建立歸屬感的橋樑。由於監獄內設備有限，他們大多都是把已有物資如牙刷削尖，再沾上原子筆油墨，一針一針描繪出心儀的圖案。直到後來，西岸洛杉磯一帶的藝術家將這種行為美化、藝術化甚至卡通化，加上地下和街頭文化日漸興起，慢慢廣被接納，刺青不再是黑道中人的特徵，而是一種文化結合藝術的真切體現。

在美國，諸如3個圓點及淚滴是幫派紋身的常見圖案，俗稱 「Gang Tattoo」。雖然多數是幫派或有背景人士紋上這些圖案，但箇中含義不是絕對的貶義。3個圓點在西班牙話裡有著 「Mi Vida Loca」 的意思，代表了 「我瘋狂的人生」 的精神，象徵幫派成員生活驚險，同時有著 「Respect」 的意思；至於淚滴，除了記錄血債之外，亦是幫派中人想要緬懷和紀念所愛之人的一種表達，代表著思念，每當身邊有親近的人離開，就會在臉上紋上淚滴圖樣。由此可見，禁忌或紀念其實只是一念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