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華  水天一色了因果

23年前余樂天在CK律師樓任職「師爺」，在法律界打滾23載後，努力往上爬，成為執業大律師，其後更當上裁判官；惟幾經波折，2023年化身林涼水以《毒舌大狀》的姿態重出江湖，身旁人事亦幾翻新，不再是Miss Mo，而是方家軍。林涼水的「毒舌」與余樂天的「口臭」，水天相接、角色變換，作品基調一悲一喜，但仍是黃子華。

緣份，「每一次你都會非常珍惜」

投身電影圈逾30年的黃子華心知大銀幕的世界特別講求緣份，不論是與角色的相遇，還是對手的相識，凡此種種皆有變數，所以一套好作品彌足珍貴，講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他謂「『好叻』的人會為自己製造緣份」，又謙稱「我們不是『好叻』的人起碼要珍惜緣份」，強調「珍惜的意思是要好努力，真的要很努力」。努力做好自己，認真對待工作，由黃子華的作品亦可見一斑，其演藝事業的成功更是這種態度的具體呈現。

所謂「緣份」、「際遇」，黃子華言簡意賅，一語道出「其實即是因果」。的確，成敗得失除了談自力，亦講因果，「很多事輪不到我們控制，只能希望這個因在這剎那可以出個好一點的果」，努力不確保一切，又或許應該如此說，這世界本來就沒有所謂「確保」，「努力是否一定會成功，不一定；你不努力，又是否一定不會成功，亦不一定，但你真的要幸運得非常」。

時來運到，背後的因緣際會複雜得超乎我們的想像，哲學家總想鑽進因果關係網中探個究竟，黃子華卻反璞歸真，直言「其實不能想得那麼多，如此虛幻地判別現在究竟處身於因，還是果，我們不停在因果中輪迴，每個時候便盡量做好些，對人好一點」。因因果果糾葛不清，如露亦如電，看也看不清，又談何把握？既然無法把握和控制，倒不如做好應做之事，盡好命限裡的應有之義。

人生中有很多掣肘，戲如人生，大律師非超人當然有限制，受限個人能力、際遇、權力、制度，但凡此種種都不是玩忽職守的藉口。因林涼水的疏忽，曾潔兒難洗殺害親女嫌疑，身陷17年冤獄，他心知令好人當災，恨錯難返，惟新證據橫空出現，沉冤昭雪現一絲曙光。林涼水抱著拼死的決心，說服曾潔兒准許他再擔任其代表律師，替她翻案。

王丹妮（Louise）演活了歷經喪女之痛，身繫冤獄的母親曾潔兒，睥睨著林涼水，黃子華大讚Louise在該幕的表現，「那一場她做得好好」，感覺到她有「好大冤氣」，「那場戲她真的『狂炳』我，一方面被她罵覺得自己好冤屈，但另一方面又自知理虧，被她如此罵是活該的」。Louise毫不保留的演出，令黃子華認為她對演戲有很大的熱誠，「有一種熱血在裡面」。

放下我執  解困獲救贖

《毒舌大狀》年三十上映，題材一點也不賀歲喜慶，卻少有地沉重，寫冤獄、講平等、爭公義。「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相信是每個法律人或法律系學生的初衷，但現實很殘酷，往往淪為窮人「死梗」。戲中最為振奮人心的一幕，當屬林涼水在結案陳詞高聲詰問權貴，疾呼一句：「Everything is wrong!」

錯了，能否改過來？有沒有機會可以重新開始，抑或恨錯難返才是常態？飾演廉署人員的林保怡在戲中說出一句對白安慰林涼水，你連累了一個人，便救回一百個，不足夠便救回一千個。林涼水受啟發深入社區，在旺角唐樓開律師樓，跟街坊case。但，多少個街坊case才可換回17載冤獄？

黃子華反倒認為這一句對白，最重要的不是救多少人才可得到救贖，而是一個無希望、被廢了一生的人不要再專注於自身，反而「留意身邊的人便會得到救贖」。他認為林涼水一輩子就只是執著於自身，「不停想著『我我我』，當你開始想別人的時候，才走得出死胡同。」

人之所以會「苦」，大多「我執」作祟，執著於自身，把自己看得太重，「覺得慘的人就會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慘的」，最終壓垮自己。黃子華因此認為林保怡那句對白「對好多現實中很沮喪的人都好適合」。他直言，相較烏克蘭或某些貧困國家，我們一扭開水龍頭便有自來水用，論慘「永遠都未輪到我們」。

由面斥不雅到俠義心腸

悲劇人物孤影自憐的反照，或許就是英雄俠客的古道熱腸。黃子華其實懷著一顆赤子心，並記掛往昔香港，「以前我們有好重的俠義文化，在金庸小說裡，神鵰大俠諸如此類，我覺得這齣戲某程度上重新呈現這種俠氣。」他笑說《毒舌大狀》其實可以有另一個名叫「法律俠」。

林涼水和余樂天，好比黃子華眼中的香港人：「並非聖人，亦都不是人渣」，「（林涼水）雖然品格麻麻，但好有俠義心腸，在這個時代很需要。」時代精神不論是「面斥不雅」，還是「行俠仗義」，終歸講的是法治社會不能只靠法庭主持公道，亦不可仰仗上蒼報應。「天有冇眼」取決於我們遇事的一念：究竟是勸喻「不要打架」，還是如「孺子將入於井」般出手相救。

王丹妮 踮起腳尖碰到愛

無論是穿上酒店紙拖鞋，還是超高的高跟鞋，王丹妮(Louise)身上散發出來的美與時尚感從未被外物所改變，親眼看過她真人後，才明白何為「美人在骨不在皮」。但當你以為Louise只有美麗的面向時，她卻用《毒舌大狀》的表演顛覆你對她的既有印象，褪去一切亮麗打扮，在牢獄中絕望的眼神讓觀眾如臨其境，對於剛打開電影之門的Louise來說，這份功課確實交得亮眼。能有這一切的表現，源自於Louise對電影的熱愛，當你已為自己的期盼作充分準備時，機會和幸運總不會辜負有心人。

勇於嘗試 譜新篇章

《毒舌大狀》未上映便已掀起熱話，除了一大看點「子華神」外，當中不乏好奇Louise表現的聲音，皆因《梅艷芳》的驚艷演出讓大家對這位從模特兒界中途轉換跑道的新演員有所期待。肩負雙倍壓力的Louise卻用實力告訴我們，沒有甚麼是不可能的。《毒舌大狀》中穿著囚服的她連指甲都是骯髒的，往日眼眸裡脈脈盈盈的光全散了，充分詮釋了一個被冤枉成階下囚的母親如何從希望走到絕望。戲中Louise飾演的曾潔兒需要用手語與女兒溝通，為了更貼合角色，Louise特地報了手語初級班，更拿到證書，「成就解鎖」的她很興奮，「雖然日常用不到，但我之後也想繼續進修！」Louise的認真在於細節的把控很到位，在戲中可以看見曾潔兒與女兒對話時也會說出聲音，「很多人以為手語不用開口說話，但原來老師說做手語時也需要『口郁』，我以前也誤會了，這些真的需要學習才能了解。」

要演一個如此沉重的角色需要做大量的功課，除了看相關資料與電影外，Louise認為要演好一個角色需從心出發，「演自己完全沒有經歷過的事，首先你要用真心來相信這件事，你要相信自己就是這個角色，將當下角色的真感覺發揮出來。」論拍這部電影最開心的地方莫過於能與黃子華演對手戲了，Louise憶述在拍攝現場看黃子華演戲似看舞台劇，眼神動作充滿張力，說起對白來字字鏗鏘，Louise真切感受到甚麼是好的表演。她亦感謝子華願意幫助新演員，為了幫助自己「入戲」，在拍不到他的鏡頭外依舊說出對白，「演員是互相『give and take』的，我在現場將他釋放出來的能量吸收，到自己發揮時便能將能量經自己再爆發。」

憑藉《梅艷芳》奪下金像獎最佳新演員，Louise可謂是一顆冉冉上升的電影新星，惟這份殊榮亦是一把雙刃劍，「拎得起」只是開端，「拎得住」才是真本事，Louise用《毒舌大狀》的演出證明了她的貨真價實，亦證明了她對電影的決心。

所謂緣分 所謂勇氣

從模特兒比賽中奪冠、第一部電影《梅艷芳》、到如今的《毒舌大狀》，也許你會說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了Louise，但要瞄準方位，用雙手漂亮地接下這塊餡餅，單憑運氣並不足夠。Louise如珍珠般美麗，但誰又知道在蚌殼中吐納了千百個日夜的痛苦呢？在攝影棚內的她從容地的配合著攝影師的任何要求，不管多奇怪刁鑽的角度也能輕鬆拿捏，這一切的行雲流水歸因於早年在外國的經歷。Louise說過在外國做模特兒時的坎坷，或被刁難或被欺騙；也因自身的隨性，她認為自己是圈子中格格不入的「怪人」，就像打機時不斷卡關一樣，Louise曾迷失於人生地圖中，掉進坑裡亦留過眼淚，她將此困局看待為上天給予她的挑戰，傷心過後擦乾眼淚，努力重新站起來，將自己打造成一顆璀璨的明珠，沒有與生俱來的天賦與幸運，所謂的游刃有餘不過是千錘百鍊後的結果。「我accept上天給予的任何挑戰！」Louise相信這些難關是上天給她發出的戰帖，但Louise沒有「躺平」，她有接受挑戰的勇氣。

「勇氣」二字看似簡單，踏出那一步卻不易。就像《毒舌大狀》中的曾潔兒，一邊承受著失去至親的痛，一邊面對著未知的上訴成敗，上訴得直便可洗脫冤屈，一旦敗訴等待她的是無期徒刑。曾潔兒鼓起勇氣說出了那句「不服」，現實中的Louise也有勇氣說出那句「我做得到」。在國外發展之際因意外降臨的女兒而選擇回流香港、與當時性格不合的男朋友分手，並獨力照顧女兒、零演戲經驗的她接下飾演一代傳奇天后梅艷芳的重任、第二部主演的電影將過往形象徹底反轉，這些她認為都是上天的安排。Louise相信世間的一飲一啄，皆有定數，「很多事情我們不要刻意編排或想太遠，只想自己此刻怎樣做到最好或如何解開困局。當我正想轉型的時候便遇上了《梅艷芳》，這是一個很大的挑戰，也是機遇，我很感恩遇上這麼好的團隊，為我電影的道路鋪上一條漂亮的紅地氈！」我們總以為機會遠在天邊，但Louise告訴我們只要肯用力踮起腳尖，也許我們期盼的夢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就看自己的勇氣能否支撐起機會的重量了。

事業如此，愛情亦是如此，Louise曾對愛情灰心過，但Mr. Right還是出現了。是的，轉角未必遇到愛，但走著走著，也許對的人在第二個轉角中等待著你。羅孝勇讓她重新相信愛情，從戀愛到婚姻，雙方磨合了一段時間，一起經歷過許多順境逆境才建立自己的家，而這溫暖的家庭是她的盔甲，讓她挺起胸膛，昂首闊步，並感激自己所遇到的一切。Louise信命，但不認命，以勇氣與實力完美消化命運帶給她的一切。在我看來，Louise就像一個穿著高跟鞋在人生跑道上奔跑的女孩，的確很困難，但她跑得漂亮瀟灑。

捧著初心 期盼未來

事業上了軌道，家庭幸福美滿，現階段的Louise是最理想的狀態，樂於享受每時每刻的她談及10年後的目標則笑說：「朋友們問我明年的計劃我都答不出來，10年的目標我真是完全沒有想過！若一定要說，那就是無論10年後到達了甚麼位置，如果我仍然保持初心，我還是那個『傻更更』的我，那就是對現在的自己最好的回報。」即使歷盡千帆，她仍以通透豁達的性格，溫柔且坦蕩地面對一切，這大概就是Louise的人生signature吧！

自從打開了演戲之門，燃起了對演戲的求知慾，Louise希望能花更多時間研究演戲，「這種渴求是之前30多年人生很少有的，不是要拿甚麼獎項或者得到甚麼，而是我發現電影的世界太廣闊了，我想做得更好。」談及她最想帶給觀眾甚麼，她毫不猶豫地說：「希望自己做到讓大家記得我是一個演員，無論是記得我的名字、我演過的角色、戲名也好，希望可以在觀眾心裡留下一個位置。」聽到她的回答，我立刻想起當年梅艷芳在一次演唱會上與歌迷說：「我只希望，大家在某一晚抬頭望向天上的星星，見到其中一顆星的時候，你會想起有一個曾經好熟悉的名字，一個曾為你帶來少少歡樂的朋友，她名叫梅艷芳。」這是冥冥之中的注定還是純粹巧合，我們無從稽考，只知前路漫漫亦燦燦，願Louise在事業與愛情的道路中大步向前走，做屬於自己的那道光。

PHOTO。Karl Lam

STYLING。Kristine

MAKEUP。何里玉 necole Yung (Tze Wah), Pinky Ku (Louise)

HAIR。Helen @mobius_hk (Tze Wah), Nickienick (Louise)

TEXT。Rico Li (Tze Wah) & Carmen Tse (Louise)

WARDROBE。FENDI

JEWELLRY。CARTI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