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少年的你》...

橫掃今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電影等 8 獎的《少年的你》 最近正在戲院重映，故事講周冬雨演的高材生陳念夢想考上全國最高學府，改寫貧困命運，卻意外地捲入同班同學的墮樓事件中，令她受盡煎熬。在她最孤立無援時，遇上易烊千璽演的邊緣少年小北，兩個同樣孤獨受傷的少年愈走愈近，闖進彼此的世界。但充滿希望的少年時光逐漸蒙上來自成人世界的陰霾，「妳保護世界，我保護妳」的承諾，到底可否令互相依靠的兩位少年走出困境？

「我也是害怕變老的。」 Derek 坦承後失笑。「所以近來也一直思考自己仍保有多『少年』 的心境。我覺得青春和少年很難能可貴，在於當你發覺世上尚有不滿意的事，會靠著一種不知何來的自信，想要做點事去改變世界。這份氣魄很需要被保護。我自問人大了，也多了考慮與顧忌，但總的來說，仍是偏向以熱情來做決定的，多少仍算是留著顆少年心吧。我很欣賞一些年紀比我更大的人，也仍然懷著對理想的嚮往，這是相當美麗的狀態。」

... 到少年的他

Derek 回想自己少年的那份自信。「那時自以為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麼，熱愛電影，便要拍電影，一往無前地朝著這個目標進發。其實到底是什麼導致這份熱情與信念呢？我自己也講不清楚。口裡明確說著要當導演，但心中對於電影製作也只有些幼稚的理解，那份信心來得天真又熱血。但到現在我依然深信，少年便是應該憑著這份天真又熱血的信心，勇敢地去追求夢想，所花的時間也不算是揮霍，都是值得的。」

作為「星二代」，他的信心要比其他少年來得更大。「可能在大眾印象中，我會有老豆為我 line up 所有事，但真的沒有。唯一是因為他認識陳可辛，於是介紹了我到他公司工作，後來的都是我自己累積與爭取而來。」 最初的他，也是從場記做起，買咖啡、送菲林，與你和我的少年時代一樣貼地。「那時候，我甚至沒有經理人，接戲時要傾組數、檔期、價錢等都是自己來。有前輩問我為何不托老豆找人幫我做行政工作，但我很清楚自己與他的關係拉得愈遠愈好，所以硬是自己繼續做了。」

入行數年，驚覺距離自己承諾要 30 歲執導首部長片的期限只剩兩年，便決定拒絕接戲，專心寫劇本，近乎零收入下在存款只剩數千元時，終於憑著親自寫的計劃書，東湊西湊足資金開拍《戀人絮語》，過程狼狽，又很少年。「向老闆推銷時也聽過不少難聽的拒絕說話，也質疑過自己到底是否拍戲的材料，但始終相信自己做得到。對新導演來說，那年代比現在更困難，成功個案不多，老闆缺乏信心，門檻很高。」 雖然他對作品不算滿意，但終歸是完成了。此片以 4 段故事講述都市愛情的不同形狀，尤以陳奕迅、林嘉欣擔綱的首段最為令人驚艷，十足的真情實感，值得推薦。

只有你贏...

Derek 認為，《戀人絮語》的不成熟，在於不肯妥協而造成瑕疵。「我自信從我的作品來看，有一直變得更好，瑕疵愈來愈少。拍《戀人絮語》時，班底都曾經合作過，熟悉思維與工作方式，便難以有所躍進。而且自己創作上相當固執，自覺是導演便不願放手，編劇、剪接、導演，全都攬在身上。現在成長後回看，這是抹殺了聽取意見、與人合作、讓作品再生的機會。而到《七月與安生》，團隊都較陌生，又不在香港拍攝，是走出了 comfort zone，亦正正是該次經驗，比以前擦出更大的火花，在技術、完整度、票房上，都有進步。」

對於少年，似乎應該對妥協二字深惡痛絕；但作為創作人，Derek 希望透過適當的妥協來完善不成熟的瑕疵。「從我的專業來看，適當的妥協是健康的。拍戲是門燒錢的藝術，或者是生意，錢是必須的。做導演，要對自己的創作負責任，但亦都要對投資者負上最基本責任 —— 即使不賺大錢，也不要蝕錢。這很公道。在這個前提下，你不能不妥協，例如採用投資者公司的演員，至少要尊重、考慮。要拍主流的通俗電影，有著商業妥協也是公平的。唯一不能妥協的，便是該戲的最主要命題。連這份信念也妥協的話，便是根本性的傷害，令電影無可挽救地變質。細節上的調整總是可以接受的。」

...我才沒輸

《七月與安生》 婉約動人，然而在「導演曾國祥」 以外，更多人的目光放在「監製陳可辛」 上；電影獲譽為女版《雙城故事》，是對作品的讚揚，也是對作者否定 —— 但對 Derek 而言，既然在陳可辛團隊可以將這個故事講到最好，面對成見又何妨？「這就跟我是我老豆兒子的事實一樣，有成見的始終會說要有陳可辛才會有《七月與安生》，無法改變，無論我走到多遠都會繞回來說。其實此片有陳可辛影子亦無可厚非，計畫出自他公司，導演出自他認可，固然會與他品味一致；但我也不介意這些成見，也不會因而避開具影響力的製作人，更不會為了要證明自己而要把所有事情都攬上身做。」 既然選擇了妥協，賦予作品最健康的再生空間，通力合作才能證明他自己理想中美好的電影。「我清楚無人操控我執導便可以了。」

只是妥協久了，Derek 最近不禁思考著一個問題。「到底自己會否變成當初立誓不要變成的大人呢？我有一直提醒著自己，但似乎愈朝著這方面想，就愈會成為催化劑。固然要在做決定時三思，行事後會反省，但少年的自己也不免視野較為狹隘，想得比較天真。但再天真，也是可貴的，嘗試平衡吧，懷著點罪疚感繼續活下去吧。」

這一直是我的樂園

金像獎曲終人散，Derek 在得獎感言中提到 「劇組是樂園」，似乎是呼應戲中周冬雨教英文的內容，沒想到原來有著更深淵源。「導演 Stanley Kubrick 曾形容，拍戲就像是在遊樂園中，邊玩碰碰車，邊寫《戰爭與和平》。這說法太對了。那場戲本來只有『陳念教英文』，開拍前一晚我們才決定教什麼。有編劇提議用不同時態講「這是我的樂園」，我很喜歡。我一直都覺得工作不只是工作，片場仍是我的樂園，令我自在、感動。」

《少年的你》真摯溫柔，與 Derek 前作一脈相承，卻是更加細膩精緻，有口皆碑。唯獨此片講的不是香港人的故事，奪香港電影金像獎榮譽，似乎「爭啲」？「我倒沒有覺得『爭啲』。」 Derek 說。「這陣子的確多了人討論何謂香港電影。金像獎的規例不由我定，裡面說只要是香港人主創的話，哪裡拍都算是香港電影。拿到獎，我感恩與開心，卻沒有『不夠香港』的疑問。就我而言，這片的精神正是秉承著香港電影的核心 ── 不服輸、打不死的精神。由我自小看成龍大哥搏命，到 80 年代 cult 片、藝術片的百花齊放，均流露著相信自己的拚勁。我覺得自己每一部戲都秉承著這種香港電影精神。」

後記：樂極，生尊卑

結尾，邀 Derek 簽名，他倒是再一次不避嫌的大筆一揮，寫上 Mr. Lucky。「我的確幸運。」Derek 解釋。「一路以來都有前輩、導演們肯教我，予我學習的機會，才可以走到現在，我相當感恩。」 竊以為，8 尊金像獎已是獨當一面的證明；沒有因榮譽而意氣風發，也沒有因質疑而意氣難平，他只是繼續懷著一份少年志氣，在前人鑄造的樂園中，感恩地玩樂著。

PHOTO．Karl Lam @ Karl Studio
STYLING．William
TEXT．Terry
HAIR．Ken Hui @ ii Alchemy
MAKEUP．Yannes Lee @ NDnCo Makeup
WARDROBE．PRADA、ALEXANDER MCQUEEN、GIORGIO ARMANI、FENDI & BOTTEGA VENETA
CAR．BENTLEY
LOCATION．The Upper Hou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