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邪
暗物質的無盡光芒

小時候道聽途說宇宙學名詞 dark matter，總以為是某種邪惡軸心的神秘力量；長大後對於宇宙學依然一知半解，唯一確定的是，正邪總是莫辨。作為創作人，Stephen 對這點很是著迷。「在構思 character arc 時，黑與白之間的灰色地帶往往最吸引人。例如《大時代》丁蟹，明明做盡壞事卻令觀眾同情，不同意他，卻能夠令人明白他。做到這點，才算成功地塑造角色。外國《Game of Thrones》（權力遊戲）亦然，風靡全球正是因為所有角色都正中有邪、邪中有正。我設計《荒原》的角色時也有著同樣宗旨，盡量立體。」

電視劇集的好處，便是有足夠時間讓觀眾認識角色，再讓角色性格帶著驚喜地發展。「當然，基於電影類型及放映時間所限，blockbuster 總會以其他方式來娛樂觀眾，例如呈獻動作之類的 spectacle。例如拍《變形金剛》，觀眾入場其實並不期望你花太多篇幅雕琢及啟蒙。最近看 HBO 講核事故的作品《Chernobyl》 （切爾諾貝爾：傷心的兒童），在出色的美術及攝影之外，關於真相與代價的人性與價值觀更是令人極有共鳴。在這類作品中，塞滿觸目核爆或宏大逃難場面反而會浪費了題材。」 透過 spectacle 也好，idea 也好，Stephen 期望「馮德倫作品」 這簽名能給觀眾一種具水準的娛樂期望。「始終我拍的是商業片，娛樂行先，不會像藝術片導演般我行我素，隨心所欲地以角色表達想法。成功的商業片都需要方程式來計算的，達到幾多目標、完成幾多任務、解決幾多問題，然後令人觀影後開心舒服地離場。」

中/外
拳腳以外的來往

Stephen 分享他對太空題材電影的喜好。「我很喜歡 Clint Eastwood 的 《Space Cowboys》（征空救星），講 4 位老人家上太空；至於中國近期的 《流浪地球》，也是一部相當有誠意的作品。」前者由美國太空人修復蘇聯衛星，後者由中國太空人拯救世界，似乎地球村民確實無分中外你我。但事實上，西方的太空科幻片往往享譽國際，而《流浪地球》則受冷待。難道華人要打進世界影壇，就只能靠功夫？Stephen 有以下見解。「其實近年外國也開放了，多了《Crazy Rich Asians》（我的超豪男友） 之類由亞洲裔演員擔任幕前的戲，固然是個進步；但華人始終被認為拍動作片更啱數，所以我接到的邀約都總是與動作有些關連的。不過我本身也喜歡動感，對於這種定形印象也不介意。況且也怪不得他人，港片的確來來去去也是警匪片，就算是我的華語作品 《精武家庭》、《太極 1、2》、《俠盜聯盟》，或是拳腳功夫，或是飛車追逐，均是動作片。當然，香港仍有王家衛能走到國際，我也希望香港電影將來會發展出更多可能。」

對 Stephen 來說，拍的雖然都是動作，但每次拍攝仍然新鮮。「合作的人、環境、遇到的挑戰都絕不一樣。拍《荒原》時我帶著 Daniel （吳彥祖）及香港武術團隊到美國及愛爾蘭，拍的是末世後的封建社會，雖身在外地但仍有熟悉同伴；《五行刺客》班底不同，只有自己隻身前往溫哥華，拍的卻是現代三藩市的唐人街黑幫，時間又更趕，是另一種挑戰。」 當然，Stephen 也盡量在美劇作品中展露華人功夫以外的文化內涵。他參與《五行刺客》拍攝時故事已成形，主角亦非中國人，難以出力；在設計《荒原》時，他花了不少心思。「小時候看過日本動畫《太空西遊記》，記得那種滲透中華文化的感覺，所以《荒原》也嘗試以《西遊記》為本。不過美劇製作需要每季待續，難以確實篇幅，所以也不能確切重現，而我也不想依賴對白說明，唯有將各種東方文化藏於細節，觀眾明則明，不明也可。」 映照《西遊記》，這個有關護送要人與尋找樂土的故事，除了讓角色使用東方兵器，以及情節上展現中華武德之外，有些集數更會以功夫招式名字（蛇身下勢、五毒拳）命名，再從內容呼應招式意涵，西方劇迷自有無限發掘空間。

新/舊
不空不老新人類

宇宙廣袤無垠，太空探索如火如荼；偏偏電影題材卻不斷原地踏步：經過戲院，滿目海報均是 reboot、spinoff 及 sequel，原創內容少得可憐。面對此守舊現象，Stephen 看得通透。「無辦法，因為電影巨頭多由大財團營運，各有 agenda，對於拍『攞獎戲』無興趣，均想仿傚 Marvel 建立整個 cinematic universe （MCU），根本上是在製作戲院播放的電視連續劇。雖然導演會有所不同，MCU 所有集數都由其總裁 Kevin Feige 來監製，他彷彿便是電視劇的製作人。相反，《Game of Thrones》 這類具備傳統電影的高質素作品又在電視上播出。所以電視與戲院播放的內容，在今天其實不再有質素之分，只是觀看場地的分別。」 面對這種改變，Stephen 並不悲觀：只要接受新的觀映模式，又何需憂愁。「戲院以外選擇仍然很多，Netflix、HBO GO，影視俱全。是少了機會在戲院看到 《A Few Good Men》（義海雄風）之類巨星雲集的大片，以及年輕人拍拖入戲院也少了愛情小品可選吧。也許這就是時代變化，在家裡看吧。」

而在各地影視圈均百花齊放的同時，昔日亞洲電影龍頭的香港電影卻停滯不前。對此，Stephen 不置可否。「其實樽頸了好一段時間了。商業片需要金錢堆砌是事實，確實不能沒有大陸市場，否則根本開不成戲。當然，文藝小品一定會繼續生存到，我也很欣賞編、導、演皆好的 《淪落人》。其實香港演員也曉得情況，拍一些戲來賺錢，再減價拍另一些劇本好的地道戲。反而有一種類型片我覺得可以發圍，便是鬼片，偏偏少有人做。雖然會失去大陸市場，但有台灣及東南亞，加上成本不高，不用大卡士，需要的只是一個好概念。而其實現時拍攝成本相當低，iPhone 拍攝後才花些許預算調色已可見人。最近，美國 《Alita: Battle Angel》 （銃夢：戰鬥天使） 導演 Robert Rodriguez 以 7,000 美金完成了公映長片作品 《Red 11》，呼應其 1992 年同樣僅用上 7,000 美金完成的起圍作 《世事無絕對》（El Mariachi）。對有志於拍戲的年輕人來說，以低技術實現腦海中的出色想法，識貨的人見到你的才華，自然會投資給你完善攝影與美術。」
連續兩段以年輕人總結，可見 Stephen 的關心。「我認為打機是令自己保持不要與時代脫節的習慣。我會玩「食雞」（PUBG，絕地求生）和 Fortnite（堡壘之夜），聽年輕人傾計。」不怕被嫌老嗎？「早前新聞說有一隊年過 60 歲的電競團隊呢！雖然據說在遊戲裡面，超過 40 歲已算是很老，不過無問題啦，最多被叫『大叔』罷了。我自小有玩任天堂，技術上訓練有素，倒也不會被比下去。」 特警新人類，名符其實，事隔廿年依然保持新潮。「在醞釀中新一集，要保持『新人類』，也許再撈些新人入來一起玩吧。」 Stephen 不老，特警不老，香港，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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