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明亮

明亮拍暗角，有趣得很。「我的名字叫明亮，自己倒是覺得通俗簡單，相信父母也是隨意改的，家裡可有 7 個兄弟姊妹。」趿著雙黑色人字拖的他，回想自由奔放的那些年。「我在 60 年代的馬來西亞長大，城小，人更少，有錢沒錢房子都很大。小孩要玩不用乘車，打開家門，見草地就翻滾，涉水溪即捉魚。放眼社區，有印度人也有馬來人，有馬拉盞也有雲吞麵；放耳的話，每天都會定時聽到人唸《可蘭經》，一字不諳，卻總能接受。我相信人是從生活空間中整理出個性。」

在大館，顧望中環一下，他嘆口氣續道，「香港人太多啦，住的地方太狹小。當家中沒有空間，很自然會把公眾地方當成家，於餐廳、車廂、街上大聲說話。香港人很需要發洩與放鬆的公共地方。相比起來，整個台灣的人就比較輕鬆，少了壓力與束縛，人就會比較光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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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不萬歲

人有光明一面，但不會只有這一面。「我不是拍黑暗，而是拍黑暗的角落。黑暗裡面有許多東西，人們都不願直視。我願意，所以我拍給他們看。光明有什麼好拍的？假如人人快樂幸福，創作還為什麼呢？創作，就是希望人家能夠理解世界還有貧窮的人、不幸的人，還有戰爭與仇恨。反而，有很多所謂『光明』的電影，就落得虛偽。假如我是這樣的導演，也不能拍到現在。我討厭虛假，真實是有光亦有暗，自私與博愛都不是絕對。真實，才能溝通。」

可惜，今天的人卻總是拒絕溝通。「很多人會因為個人不接受，而反對別人。這不是更黑暗嗎？看到同志，就立即覺得嘔心。怎麼他自己看 A 片時又不覺得嘔心？為什麼有些人會不願去了解，就理所當然地有所立場？所有事情都是老天安排的？很多人，互相不了解卻一輩子在一起。這是好嗎？後來，終於因為了解而分開。分開又有什麼不好嗎？世事其實沒有東西是絕對好或不好，沒有如此絕對的。」

天邊一彎月

早前蔡導受訪，是因為來港參加大館的「藝術不夜館」系列的活動，放映、談話與歌唱到深宵。「其實我在台灣的活動或展覽都常常是辦通宵的，希望令美術館不太死板，它本來就是個自由的地方。亞洲人覺得，藝術館就是放藝術品、古董的地方，做功課時才來；但歐洲人會當是生活的地方，欣賞作品，體會美感。」剛心忖蔡導像佛，他就拿來一個廟的比喻。「人一入廟，自己就會緩下來。美術館就像廟及教堂，帶點神聖的公共空間。我常讓參觀者跟我的作品睡在一起，邊看片子邊睡覺，相信他們到了好的環境自然就會珍惜環境。希望這種夜宿藝術的活動能令我們更加親近美術館。好的美術館是能夠讓居民更有質感、更具知性、成為更好的公民。常去美術館的人，心會變得柔軟，腦會變得開放。我觀察中，常看藝術品的人很少會胡亂罵人，有意見但不會謾罵，可以不喜歡但不會反對。也許因為亞洲人長期沒有美術館的概念，所以特別傾向抗拒與拒絕。」

但也許正因為這份陰暗，才令他繼續創作。「如果人人都生生性性，也許也不需要電影了。因為世界上有陰暗、不完美的角落，所以才需要電影創作來提醒變得遲鈍的人。不要期待光明，也不要害怕黑暗。」記得讀過蔡導的一篇演講，「我覺得我電影最大的功能是變成天上的月亮，你看月亮，不會想看懂，不會想得到什麼啟示、知識，你有你自己的月亮跟理解，但最起碼你要懂得抬頭看。」再次面對黑夜時，謹記要抬頭看。